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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集第二章期末考
“你就是社里的吉祥物吗?”
“我是小摩。”
他伸出右手,我也反射性的和他握了一握。
我的事偷拍狂大概在信里都提过了,所以他的反应很平常,还赞扬我“长得很阳刚”、“有男人味”之类,教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。
所幸话题并没有在我身上兜得很久,社长第一天回来除了欢迎、问候、熟悉社员外,并没有什么公事待办,只除了一件——
“期末考?”他不禁拧起眉。
想来赛费儿学院的“社团考试”制度,他也心里有谱。
领导人出题一向是传统,只是之前社长位置空了太久,才一直是身为副社长的偷拍狂担起大任。现在社长既然在这里,出题的义务自然不做第二人想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他答应道,却意味不明的瞄了我一眼,“不过这回的考试,吉祥物也得参加。”
我只觉得倒霉事又要来了。
回到宿舍,我手里多了一台照相机。
“笑容”。
没错,就是这次的期末考题。
不管什么人、什么样的笑容都行,但必须要有相当难度,期限是一个礼拜。
下周四的下午六点,社办内会召开会议,每个人必须缴交照片、并说明其背后故事,获社员半数以上认可,就能满分及格。
真是的,为什么我非得连带参加期末考才行?我又不是社员,期末成绩对我来说也没用啊!但想到可能被卖的隐忧,又没办法说不考。既然避无可避,那也就只有接受它了。
想想我也不算太霉运,宿舍里不就现成七个女孩吗?女孩子最擅长的就是笑,随便拍个一张,然后“捏造”个千惊万险、感人肺腑的故事交差了事,不就得了吗?
打定了主意,再来就是选人了。
漂亮房东第一个剔除,每次见我她都一副臭脸,虽然最近好得多,但是几乎没对我笑过。
琉亚更是冷得多,漂亮房东至少还会对室友露出笑容,琉亚可从来不这样。
风华的话,我想她只有在数钞票的时候,才会唇角上扬吧?
纱真、四叶、绯月和音悠都是可列入考虑的对象,我的优先选择是纱真。无论是在心理或行动的支持上,不用说,她都一直与我同一阵线。
想到这,果然还是找纱真好。我拖着相机想到她房间去,才走没几步,门却“咿呀!”被抢先打开,害得我手忙脚乱的把考试家伙藏进床下,差点还露了马脚。
房间主人进门自然不必事先知会我这偷偷摸摸的房客,不过她平时也没这么冲动。我从床下探头张望,她身后没跟着其他人,倒是拿着一支手机在说话。
“好了,这里就可以了。”她关上房间,还特意上了锁。
她奇怪的行为让我更加仔细倾听。
“什么?舅舅他……什么时候的事?……都半个月了,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?”她语气激动了起来。
对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,只见她怒气慢慢被安抚了下去。
“对不起,表哥,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的……我知道是舅妈她……不行,既然知道了这件事,我就不能不回去!
“我知道你私底下打电话给我,已经很不容易,可你父亲也是我的舅舅呀!拜托你,就算只有一小时也好……喂?表哥?表……”
她愣愣地看着手中发出“嘟——嘟——”声的电话。
很显然,“表哥”碰上了某种情况、或是不想继续话题下去,所以直接把电话给挂了!
“可恶!”她气恼道,随之不太温柔的放下手机,找出行李袋开始收拾衣物。
看她匆匆忙忙的,肯定是出大事了!
“怎么了?”
见我从床下钻出,她竟然吃了一惊:“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“呃,刚刚。”我把被怪鹰绑架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才刚说到从高空被扔下去那惊险的一段时,她却一把将我塞进行李袋内。
“你……你该不会想带我回去吧?”
丑女婿见长辈,也用不着这么偏激的手段吧!
“没错。”
天,她回答的还真是肯定,而且直接跳过了询问当事者这个“道德步骤”。
我的心在呻吟。
“……又有不好的预感了?”我问。
“抱歉,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回老家这件事。”
“明天的课怎么办?”
算了,被漂亮宝贝带走,总比被她灭口好……
“等车开得够远之后,我会打电话回来交代。”拉上拉链,她提着袋子赶着出门坐车。
“你这样大剌剌走出去,没人瞧不见吧?”
屋里要是没人,她干嘛还多此一举的回房接电话?
“她们刚刚都去澡堂了。”
穿好鞋子,等不及校车来,她便直接以步行方式走到检查哨等车。
漂亮房东住的很乡下,转了两次车,公车一台比一台破旧,乘客也一台比一台少。转到第二次车的时候,我根本是直接爬出行李袋占个位子坐了。
因为整个车上除了她和我,只剩开车的司机。
花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,总算到达了目的地,整个过程遮遮掩掩的,不像回家,倒像在逃亡。
公车在一个小镇停下,回来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七、八点多。漂亮房东走向镇上唯一的小医院,在骑楼下拨了通电话给她表哥。
“我已经在门口了。”她平静地说道。
手机里传来表哥急促的声音,听得出他非常紧张。
“那,我什么时候可以探望舅舅?给我个时间好吗?”她无动于衷道。
电话那头一阵支吾。
“我现在就上去。”她挂断了电话,直接朝医院柜台走去。
没隔两秒,手机立刻响起,伴随的来电震动,彷佛是对方藉由手机传达的颤抖。
漂亮房东按下了通话键:“喂?”
来电者一反辞穷,霹雳啪啦就是一大串说服的话。
漂亮房东安静地听着,在告一个段落时,便冷冷淡淡的说道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她也不咄咄逼人,但却语带恐吓。
“但我心意已决,没见到舅舅我是不会回去的。在那之前我会一直住在老家,我知道舅妈不定时会回去,要是你不希望她看见我,那就想办法替我制造探病的机会,拜托你了。”
她挂断了电话。
“那我们现在?”
“回老家。”她伸手招了台计程车。
“老家”就是漂亮房东外祖父母从前居住的老房子,位在镇郊外,虽然还不至于到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程度,但附近却连一户邻居也没有。
据闻是因为漂亮房东的外祖父梦想过着闲云野鹤般的隐居生活,但漂亮房东的外祖母却是个怕寂寞的人,两老经过一番协商后,便决定将房子建在这个“看得见热闹城镇的安静处所”。
虽然漂亮房东的老家座落在荒郊野外,但人际关系却不贫乏,原因出在——小孩子非常喜欢宽阔又可玩乐的地方。
漂亮房东老家的方位虽不是说顶好,但前有小溪、后有山坡,因此经常许多孩子到这儿玩水捉虾,放学后及假日,这里从来笑语不歇。
而且因为土地太大,“老家”也索性盖得阔气,还让当时不少家长误以为漂亮房东的祖父是个雄霸一方的大财主。
不过,那已经是过往的事了。
站在窗户破碎、地板腐烂、屋顶也处处裂口的大宅前,即使这句话非出自漂亮房东之口,我也能深深感受。——真是孤寂啊!
也许真是因为经历过那段热闹温馨的岁月,而今前景不再,更是令人嘘唏。
今晚就住这里。
玻璃破了好几处,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,不管是哪一间房,都冷飕飕地教人不安。
走进一间较大的和室,漂亮房东从微微发霉的壁橱里,搬出前人未及携走的寝具。
“幸好还留下了一套。”被子虽然有点破、枕头也很旧了,但还能使用。
搬走的前人还是有点良心的嘛!
“这是我的东西,当然还在这里。”漂亮房东看了我一眼。
对了,漂亮房东和她舅妈关系好像不是很好,看来我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。
我暗暗掌了自己一个嘴。
不过看样子今晚是不必担心冷不成眠了。只是地上全是灰尘,就这么打地铺,即使隔天不受寒,呼吸系统也要出毛病了。
幸好厨房的水缸还剩了点水,足够将卧室擦上两遍。将地板恢复原色之后,漂亮房东铺好寝具,和衣一躺,就将就着睡了。
等等,那我呢?
“爱睡哪就睡哪。”她大方的说道,但想也知道她周围三公尺死都不会开放。
我一头钻进了壁橱里。
睡到自然醒时,我睁开了眼睛。
时间应该还未过正午,不然外面的那些鸟不会叫得这么勤。
希望漂亮房东的表哥今天会带来好消息,要不然真得继续在这破屋子住下去了。虽然是环境清幽、空气清新啦,不过终究还是待在宿舍好。有地毯、电视——以及特种部队。
我承认之前的确不太喜欢他们,但世事无绝对,总也有求于人的时候。虽然并不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那种保护,但他们确实足以胜任“滤网”这角色——尤其在多了“附魂者”的索命前提下。
推开壁橱门,我瞬间睁不开眼。
阳光洒了满室,而那些光线就像算计好似的,全往我眼中刺。
早知道就别赖床了!
我拧眉等待眼中的酸痛退去,然后才一点一点的撑开眼皮,适应光线的变化。
这、这是……
昨天还破破旧旧的卧室,今早却是闪闪生辉,彷佛一夜之间翻新了一样!
梁上的灰尘与蜘蛛网不翼而飞,墙上的霉斑无影无踪,就连地板也变得光可监人。
至于漂亮房东,她正哼着歌在庭院里晒被子,脚边还有一桶洗好的衣服,干干净净的地上不见一片树叶,全都扫到树下当堆肥了。
……她昨晚到底有没有睡啊?
“你起来啦!”拍着被上灰尘的她对我一笑。
她这一笑,倒让我想起那台没带在身边的相机。
真够衰的,虽然跟她独处的时间不少,可重要的家伙偏偏没带在身边,这一住又不晓得要住上几天,我的“期末考”几乎是彻底完蛋了!我沮丧的想道。
“等我一下。”她放下手边工作往厨房方向走去,不一会儿,就端了两份早餐回来。
“厨房里剩没多少东西,随便吃吃吧!”她指着盘里的罐头菜道。
真亏她还有时间烧饭。
下凡这么久了,我进食的本能也都差不多消磨殆尽,食物摆在眼前,已激不起什么欲望了,反正吃了也是白吃。
“你怎么了,快用啊!”她一点也没察觉什么不对。
我拿起筷子,夹了一小块鲭鱼肉吞下,一股金属味早渗进了鱼肉内。
……我白眼一翻、向后一倒,霎时动也不动。
她放下筷子时,我感觉到了怒火。
“小澄?”
……方才瞟见的影子,停在卧室前。
“表哥?”漂亮房东站了起来。
“你什么时候把家里打扫得那么干净啊?”那人的声音反应着头痛,“算我拜托你,能不能低调点?这样迟早会被妈给发现的……”
“今天可以探望舅舅了吗?”漂亮房东也真如她决意留下来的那般坚持。
“今天不行,真的不行。”
他急忙摇手。
“不是我不想帮你,而是爸这两天的情况不太稳定。前天才刚进加护病房,要是今天也没事,明天才能转送普通病房。我就算想帮你,也得明天才有办法找理由支开我妈。我知道你很急,但还是先忍忍吧!”
对于这样推托的答案,漂亮房东自然不满意。
虽然她一再要求表哥作出承诺,但他也只是一直“我尽量!”、“我尽量!”的说着。到最后漂亮房东也没辄,不满意也得无奈答应。
谈完了话,漂亮房东送他到门口,我则趁机在装着衣服要晾的木桶里翻了一翻,拉出件还湿着的睡袍。我匆匆披上、变身成人之后,就从后院翻墙而出,屏住气息守在前门附近。待漂亮房东折身入屋,立刻从后方追上了漂亮房东的表哥。
“等等。”我拍了下他的肩,他转身看我,面带警戒。
“你是谁?”在我解释之前,这奇怪的家伙似乎认出了我身上的衣服,态度也放软了不少:“你是小澄的男朋友?”
“呃……还不算是,我们只是……朋友。”
站在道路正中聊天实在太危险了,我将他拉到隐密的路边,偷偷问道:“我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你。”
“哦?”
“我想问个清楚,小澄和你们家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?我都搞糊涂了!”
为什么小澄的室友和不良少年都劝漂亮房东离开老家?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离开,舅舅病了却还偷偷回来探望?为什么眼前该是坏人的“表哥”,看起来却像个普通好欺负的书呆子?
“你知道些什么?”他打量着我,不待我说话又自个儿说了下去:“算了,反正这事小澄是绝不会告诉你的。”
不愧是漂亮房东的表哥,漂亮房东会说什么都清楚的不得了。
“还是从我祖父那代说起好了。”他道:“我的祖父母只生了一对儿女,那就是我爸和小澄的妈妈。我们家族没什么势力、没什么血统,就跟一般家庭一样平常,只是还有点小钱而已。”
他给自己找了颗不大不小的石头坐了下来。
“……后来就在这里盖了间房子。没多久,我爸就娶了我妈,然后生下了我。大概又过了三、四年吧?小澄的妈妈也差不多到了适婚年龄,不知道是怎么认识小澄的爸爸的,交往了几个月后也嫁给他了。
“后来我们才知道,小澄的爸爸原来是个贵族,只是家道中落、家里又发生了一些意外,所以只剩他一人。
“原本小澄的妈妈出嫁后是应该搬进男方家的,但偏偏在迎娶的前几天,男方家却莫名发生火灾,连屋带瓦全给烧了个干干净净,不得已之下,就只好在这里住下了,因为小澄她爸爸穷得连盖新屋的钱也没有。”
“但也不可能长久住在这里吧?”我问。
要是祖父母去世,有人嚷着分家,这屋子始终是留给漂亮房东的舅舅的,到时漂亮房东一家又该如何?
“你说的对,问题早晚会出现的。就在小澄五岁,我祖父母皆过世的那一年。”
他推了推眼镜。
“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,并没有太大的争议。遗产全留给了我爸,唯一注明的一点是,必须让小澄一家子继续住下来,或是拨给他们一笔足以自立门户的钱。我妈还为此不太高兴。她觉得要是让小澄他们留在屋子里,”分家“就只是个没有意义的笑话。
“但可以让小澄他们”自立门户“的钱是多少,遗嘱里却没有介定出个明确数字。也就是说,我妈提出的那笔金额,必须由小澄的双亲作出已达到可”自立门户“标准的判定,在律师的见证下签字才行。那样的话,数额绝不可能太小。”
也就是漂亮房东的祖父,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儿女分家就是了?
“衡量之下,我妈还是决定收留小澄一家。反正那时候小澄的妈妈已经病得快死了,等她去世之后,要找藉口赶走小澄他们,也就不必顾及太多情面。”
“怎么这么说?”我听得有些不舒服。
这也太不通情达理了。
他笑了笑,“那时候我妈确实是这么想。虽然我跟我爸都不喜欢这样,不过厌恶是不会无来由的。”淡淡的嫌恶,溢于言表。
“……那是因为婚后这五年来,小澄的爸爸总是无所事事,不是看小溪就是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。每天朝夕相处,只看他老是厚着脸皮白吃白喝,也难怪我妈会受不了。”
无所事事、白吃白喝……
我忽然想到自己的情况,顿时没了底气。
“或许是……小澄的爸爸身体不好?”
“我也是这么猜测的,不过他通常只是坐着,也没见什么症状发作,所以一直无法证实真假。”他扯了扯嘴角。
“结果那年小澄的妈妈真的病死了。还没等我妈开口,小澄的爸爸就提出搬出的要求,而且一毛钱也不要,我妈自然乐得答应。
“但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坏心,只要不是太多,捐助一点房子的租金,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。后来打听到他们落脚的地方,我们就包了个大红包送过去。
“到了门外,才发现他们父女俩早就买下一间三层楼的花园别墅……
你了解那种感觉吗?就好像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。“
他看了我一眼。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所以我去调查了,因为我不相信一对贫穷的父女,会舍公寓租洋房,而且还是位在高级住宅区的花园洋房。”
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调查的结果。
也就是漂亮房东的爸爸其实暗中买了栋房子,不让任何人知晓,却以一文不名的模样和家人一直住在老家。
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呢?
“我把查出来的结果告诉了我爸,他却要我帮着隐瞒我妈,所以不管她怎么问,我跟爸的说法都是洋房是租来的、房租是贷款付的,小澄的爸爸为了给小澄一个良好的环境,所以才租了这么贵的房子,自己在外面拼命的工作。
“但实际上,他不但买了房子,而且连份工作也没着落。”他轻轻一哼:“我想我妈也心知肚明,所以她偷了个空,以为我没发现,私下跑去找小澄的爸爸,要他为过去的行径做出解释。”
“他说了什么?”
“什么也没说。”他耸耸肩,“我妈气疯了,但她想到小澄的爸爸是个”贵族“,所以改口要求他将我收为养子,让我也有机会进赛费儿学院就读。”
那肯定没答应。
“幸好小澄的爸爸坚决不肯答应,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身上被渲染了贵族气味。小澄的爸爸原本也不想让小澄念那间学校的,但贵族子女就读赛费儿学院,是法律早已规定好的,就算抗拒,其他学校也不敢收。我所知道的就这样了。”他起身作出想走的样子。
“等一等,我还有个疑问。”我拦住他,问出了让我疑惑更深的问题:“小澄为什么这么想回来这个老家?”
“因为她的妈妈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。”他说道:“我不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,不过在她上高中、爸爸也过世的那一年,她就把洋房卖了,拿着那笔钱去赛费儿学院念书。
“起初她还回来过几次,但每次我妈都没给她好脸色看,后来她大概也不好意思,就没再回来住了。”
“你说的是实话吗?”看漂亮房东对他的态度,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。
“怎么会有人像你这样问话的?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?”
他反问:“倒是你,问这么多做什么?你不是小澄的男朋友吗?她的秘密应该等到她愿意亲口跟你说的那时候吧?你自己跑来问我,我就算没跟你说实话也不要紧吧!”
“那你还跟我说了这么多?”
“所以我有骗你的必要吗?”
我愣了一愣,绕了一圈结果还被他耍了。
“……我不是她的男朋友。”我呐呐的申明。
“你们已经注册了吗?”
他的话让我顿时哑口。
“就算只是朋友,会跟到这种地方来,也一定是”非常好“的朋友。”
他瞥了眼我身上的睡袍,似不相信我的否认。
这……就常理来说,是这样子没错……
“将来你娶了小澄,她也什么都会跟你说。与其让你那时因为谎言而埋怨我,不如一开始就别骗你,这么想有错吗?”
当、当然有错!
我的脸因幻想到某种“重要仪式”而温度骤升。
“小澄就拜托你照顾了。”
他沉重的拍拍我的肩,我莫名感觉被交付了个重责大任。
“你或许会认为我言行奇怪,不过你可别误会了,我看不惯的只是小澄的爸爸。至于小澄,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,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,这点是非我还分得清。”
原来他是个这么明理的人。
“所以说……”他搭着我的肩,表情严肃:“请你千万要让小澄幸福,别让她受任何委屈!喜帖私下拿给我就行了,我和我爸一定会代表女方家长出席。”
等、等等!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?我跟漂亮房东根本连八字都还没一撇……
“那、那个……”
这话传到漂亮房东耳里,我真的别想活了。
我正想让他彻底相信我和漂亮房东“只是朋友”,这说法却又让他一拍拍进了肚子里。
“我们家里穷,可能没办法帮小澄凑什么嫁妆。既然这样,聘金我再跟爸商量一下,要不就干脆免了,一切从简吧?”
“那个……我们真的只是朋友,还没交往到那种程度啦……”我干笑道。
再不阻止,这书呆子恐怕就一路妄想到婚后生活去了!
然而我的脑袋却更早一步浮现出受到“家暴”的悲惨模样……
他走了以后,我溜回房子里,把湿浴袍晾在衣架上。
漂亮房东忙着打扫各个角落,像非得把房子整个翻新一遍才肯罢休││她绑起头巾、戴上口罩的样子也很可爱。
我跑到仓库确定她在里头忙碌,而且至少还需一小时以上才能打扫完毕后,便跑到后院帮忙劈了些柴、再把水缸的水给倒满,才擦擦汗,变回按摩棒的模样。
用水得自己挑、用火得劈柴烧,难怪这里会没人住!
我歇了歇喘,再到仓库绕上一圈,让漂亮房东“看一看”。她似乎真的很不在乎我,连我不见了也没问我上哪去,大概是因为我常闹失踪的缘故吧?
忙到了快中午,漂亮房东才想到要做饭。看到厨房增多的柴和水,我谎称是她表哥折回来帮忙的,她听的又是一笑。
唉,又错过了一个拍照的机会。
我要她别做我的午饭,但或许是我看着她吃会觉得不好意思,她还是帮我弄了点,尽管我再三说不用了。
餐后,她睡了个午觉,稍嫌闷热的风扑面吹来,我也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。傍晚时分醒来时,她已经从镇上的超市回来了。
晚上,陪她做了顿终于像样一点的晚餐,我则啃着给自己准备的生菜沙拉,对可怜的胃比较没有太大的负担。
山上没什么光害,夕阳落山后,星星月亮一下子看得一清二楚。我坐在走廊,看着天空那些颜色不同的星星,笨拙地勾勒出各种各式幻想的星座。
“很美吧?”漂亮房东端着饼干走过来,把它放在中间,然后跟着坐下来。
“嗯。”我应道,拿起饼干咬了一口。
“他也很喜欢这样看着星星,尤其是和我一起。”
那个“他”应该是漂亮房东的爸爸了吧?
“我父亲……他是个画家,十八年前到这里取材时,遇见了我的母亲。”
漂亮房东说道,视线依旧在停留在夜空中。
“一见钟情、两情相悦、互许终身、然后结为夫妻,很浪漫吧?”
画家……难道他就是漂亮房东宿舍内,那个上次被我拿来当挡箭牌逃过一劫,后来又在相框里发现的那张画作的作者?
“但就在婚礼的前几天,父亲的房子却莫名失了火,火势延烧的很快,到最后将整间房子烧得一点都不剩,逼不得已之下,只好在这里暂住了几年。”
很奇妙的,就在我才听完漂亮房东的表哥说起过去的事情不久后,漂亮房东也不约而同的谈起自己。这老房子就像个时光宝盒,充满着许多故事,也勾勒起不少回忆。
“就在那时候,父亲无意间得知这栋房子可能面临被拆除的命运。因为当初没搞清楚土地所有权人是谁,就把房子盖了下去,结果几十年之后,政府查到了这里,发现国有土地已被我们家据为己有,便打算提起告诉。”
说到这里的时候,她忍不住回头望了这栋人去楼空的老房子一眼。
“幸亏父亲的房子虽然烧了,但部分值钱的画作还存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。父亲将画作尽数变卖,加上房子原保的火险后,正好用来疏通官员,将土地暗中变更为私有,并转到外公的名下。”
“你舅舅一家不知情吗?”我问道。
“那时风声很紧,外公顾虑到舅妈,才没把这件事情给说出来。”
显而易见,在解决了土地的事后,小澄的爸爸是真正的“一文不名”
了,艺术家通常没什么第二专长,难怪没法谋份工作糊口。
“土地产权的纠纷平息后,困境是度过了,但家族内部的问题还是存在。舅妈对于没有工作的父亲内心一直不满,虽然没有明说,但日子越长,她的态度就越明显,所以后来父亲还是带着我离开了这里。”
望着银河,她嘴里不断说道,彷佛真正的倾听者并不是我,而是那些不言不语的星体。
如果说漂亮房东的表哥所说的那席话,是缺三落四的一段回忆,漂亮房东的“告白”就是掌握关键的重要拼图,完整拼凑出了她的过去。
搬出老家后,为了漂亮房东的教育与名声,漂亮房东的爸爸买下了座花园洋房,然后为了偿还贷款而重执画笔,在受到漂亮房东的舅舅一家误解时,为了一并隐瞒老家土地的事,也完全不辩解。
然而贷款压力是很沉重的,漂亮房东的爸爸只有拼命作画,来维持家计。
过了几年,灵感枯竭、手腕旧疾也再度复发,造成了无可挽救的伤害,画家的生命之源熄了、也死了。
临死前,他把所有秘密及事实全告诉了漂亮房东,包括无意间听见两老愁苦的对话、包括房子是自己亲手烧了、包括他给自己保了巨额的保险。
之后,漂亮房东就用那笔保险费,加上卖了洋房的钱,孤单参加一个人的入学典礼。
我忆起了那一张被我用来当保命符的个人照,她脸上淡淡的忧郁还曾被我嗤之以鼻。
“你打算将事实告诉你舅舅是吗?”
“父亲都已经过世了,我想现在说出来应该也不要紧了吧?”她说道。
“原本是打算等到毕业以后的。赛费儿学院毕业的学生一部分会继承家业,另一部分则由国家分派公职。那时也许我会去到很远的地方,再也不会与舅舅他们见面,我本来认为那是最好的时机。”
但没想到舅舅却病了,而且可能危及生命,所以你打算现在就把事情全说开来,不希望他带着“误会”离开这世界是吗?
“还有你也是。”
我?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吧!
“只剩二十几天了,在你离开之前,也该知道房东的一些底细吧?”
呃,意思是反正就算现在知道了,也来不及使坏了是吗?
隔天,漂亮房东的表哥终于带来了好消息——虽然他被焕然一新的“老家”给吓得不轻。
约莫晚上六点左右,漂亮房东的舅舅会以缺乏用品为由支开老婆,再让漂亮房东的表哥载她到举办特卖会的超市里去血拼拖延。这样一来,漂亮房东将有二小时左右的时间可以探病。
漂亮房东的表哥离开以后,漂亮房东就开始积极的收拾行囊。看来探完病以后,她就打算直接驱车回学校了。
五点逾十分时,她早早乘上前往医院的计程车,将交通尖峰时刻必然的塞车时间计算在内,到达医院时正好差不多六点。
正好,漂亮房东这时候离开,真的是正好。
一丝厌恶感,涌上我的心头。就像变身时的疼痛一样,我也非常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。
“附魂者”就在附近。
躲是没用的,附魂者本身就是个雷达,不管躲在哪都逃不过侦测。我索性打开屋里所有电源,坐在卧室里等着对方上门。
我能感觉彼此的距离始终没变,我知道他正蛰伏在某处,慢慢等待着天黑。
天一黑,就会立刻扑过来!
第六集第三章来自附魂者的攻击
现在就看对方对“天黑”的定义是什么了。半黑?全黑?还是临睡前?
也许他还在确认屋内还有没有其他人在,他大概不晓得漂亮房东三个小时内就会回来,或许更早。
机会在我们之间是互补的,而时间就是计算它的单位。他消耗多少,我就增加多少。
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把对方想得太过坏心,他说不定和我一样,对猎杀同伴没什么兴趣,只是想确认我的身分与意图。
只是防人之心还是不可无,要是他真的攻过来,我也不能没有反制的动作。
就在等待中,天渐渐的黑了。也许是屋子亮着的关系,对方不敢贸然前来,依旧待在我感应到的地方。
这时候,我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。
或许是我的感应范围比对方来得大,他可能只想找个地方休息,却被我误解为有偷袭的念头,从头到尾他可能没察觉我就在屋内也说不定。
如果是这样的可能性,那我可就比实际上所想的要安全的多。不过我可不敢这么安逸,任何的假设与其后的防堵措施,都是为了在不管对方采取何种的攻势时,能有效的保护自己。
在了解对方的真面目及真正的目的前,都不能掉以轻心。
七点多时,对方突然有了动静。
奇妙的感觉逐渐加重,他开始向我靠近。
我不想谋面前就假设对方带有恶意,但我还是靠向壁橱,一手向后,暗暗握住藏在里头的一柄小刀。
就这时候,围墙外出现了脚步声,附魂者的移动停止了,甚至微微向后。
是漂亮房东回来了吧!我嘘了一口气,真是老天保佑!
“阿东!阿东!”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我吓了一跳,叫唤的竟然是个男人。
阿东是谁?漂亮房东的表哥吗?
我原不想理会,但灯开着,屋里没人总说不过去,我只好丢下小刀,从衣架随便取下一套干衣服套上,然后前去会客。
“请问哪位?”
年纪看来跟漂亮房东的表哥差不多,应该是他的朋友没错。
“我叫政绪,是阿东的老同学,阿东在吗?”他问道,还往屋里头看了看。
“他们一家早就从这里搬出去了。”
附魂者还在附近,我决定早点把他打发走,免得不小心将他卷入不相干的战斗。
“咦,什么时候……咳咳!”他吃惊得一句话还未讲完,突然间却咳了起来,而且一发不可收拾。
“你没事吧?”
他满脸涨红,眼角还有些水光:“咳咳……对不起,这是……老毛病了,可以请你给我……咳……一杯水吗?”
“当然没问题。”看他咳得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,我立刻倒了杯水给他。
他仰头灌了个干净,这才顺气道:“咳……对不起,吓到你了。”
“还好……”
他将茶杯还给了我,然后才道:“我跟阿东是国中同学,以前常玩在一块,不过国二那年我就搬到外地去了,今天刚好经过这里,所以就过来看看了,没想到这么不巧……对了,你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吗?”
“抱歉,我只是个客人,而且昨天才刚到这里。”摇摇头,我也爱莫能助。
“不过如果你有急事的话,可以到镇上的医院看看。他爸爸身体不适正在住院,也许你可以在那里见到阿东。”
“这样啊,那他的表妹呢?怎么没看见她?”
“她去探病了。”
“咦,那你怎么没陪她去?你不是她的男朋友,怎么一个人留在家里?”
“是”朋友“而已。”我苦笑,怎么每个人都这样认为?
他暧昧地笑笑,说道:“别否认啦,交男女朋友又不是杀人放火,而且这种事一向是越描越黑。”
“随你怎么想吧!”别传到漂亮房东耳里就行了。
“闹着玩的,你可别生气。既然阿东不在,那我改天再跟他联络好了。”
似乎觉得在朋友父亲生病时叙旧不是时候,他笑了笑,正打算要走。
突然间,他像想到什么,搔搔头不好意思的对我说道:“抱歉,因为回去的时候要坐长途车,能不能先在这里跟你借个厕所?”
“可以啊。”我不是这个家的主人,没有否决权吧?
道过谢后,他更进一步的问道:“那……请问厕所大概在哪个方向?”
“我带你去吧。”
厕所就在屋子的左后方,大体来说并不难找,但与其指路不如由我领他去,免得他路上无聊乱逛,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,那就失礼了。
“麻烦你了。”
他的态度还算不错,并没有因为长了我几岁就倚老卖老。看来漂亮房东的表哥还真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。
不过他的人际关系经营的还真失败,朋友一搬家就跟对方断了音讯,还要人家经过此地特地回来相找。对玩在一起的死党就这么对待了,那要是一般朋友不就更加淡如水了?真可惜了他老同学还这么惦着他,真是不值!
慢着,老同学?
既然他和漂亮房东的表哥经常玩在一起,也知道漂亮房东表哥的家在这里,但却不知道厕所的方向?
这算什么好同学啊?也不请人家进来家里坐坐!
我上了走廊,他也跟着脱下了鞋子。
“从这里往下直走,到底右转。”我说道,好让他对距离有个底。
“嗯。”他还在跟难缠的鞋带奋战,看来技术并不是很好,一个简单的蝴蝶结竟然快扯成了死结。
“越急越解不开,这没有限时,你慢慢来就好。”
我将目光移开,避免增加他的心理压力,到时连不出动剪刀都不行。
如果我是他,绝不穿这么麻烦的鞋子出门。现在附拉链的鞋子满山遍野都是,买个一双,鞋带只要绑一次,不松脱就永久OK了。
不,如果我是他,一定先跟漂亮房东的表哥绝交了!
这也不对,如果我是他……
对了,如果我是他……会称呼同学的妹妹为“他的表妹”吗?
一般来说,在陌生人面前为了证明和住在屋里的人有关系,通常会尽量说出认识的人的名字,来支持自己的说法,但他却问同学的表妹在不在……
他怎么知道漂亮房东是“表妹”,而非“妹妹”?
再者,漂亮房东五岁时就搬走了,而依我看,她表哥只大她约五岁左右,那时根本还没上国中……有人会跟同学、即使是最好的同学,提起一个老早就搬走的表妹吗?
就算那书呆子真是个怪胎,把家里上上下下的家族秘辛全抖了出来,但是,这个自称是他死党的人,又是怎么知道漂亮房东已经回来的事?
瞧他问的那么自然,似乎是非常肯定,可他不是临时才过来拜访的吗?
“好,搞定!”他终于成功脱下了鞋子。
“也许你下次可以换双轻便一点的鞋,不然穿穿脱脱的也很麻烦吧?”我尽量不露出古怪的脸色。
“还好,已经习惯了。”
好人坏人光从脸上是看不出来的,我看不透他脸上的笑是真心或伪装,只有不动声色地将他往走廊深处带。
背对他的那一刹那,他的视线忽然凌厉起来似地,刺得我背脊生寒。
我猛然回头,寒意在一眨眼间无影无踪,他脸上还是挂着亲切的笑容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没有……刚感觉好像有只猫从墙头上跑过去的样子。”我随便找了个理由。
“是喔,我是没看见,不过这附近野猫不少,也许不是你看错呢!”
没想到他竟然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。
“我还以为是我太敏感……”我假意在墙头上来回看了几遍,再很自然的转过身。
寒意再度爬上背脊,不过这回似乎有意识的收敛。
……果然不是我的幻觉。
站在我背后的人究竟是谁?
我强烈怀疑起他的身分,不禁再次回顾方才与他的对话,却发现他的应对虽然小心翼翼,却还是露了破绽。
漂亮房东的表哥真的叫“阿东”吗?
我不知道,也许连他也不知道。名字或许是胡诌的、也或许是他打听到的。
一开始的时候,他在门口叫着“阿东!”,我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漂亮房东的表哥。要是今天留在屋子里的是漂亮房东的表哥,我想他也会直觉认为喊着的是我的名字吧!
然而那时候看见是我,他立刻声称自己是漂亮房东表哥的老同学。我不能确定其中的真实性,但由于已先入为主的相信他是熟识的人,也就不疑有他。
但他又是怎么知道漂亮房东的身分呢?他在屋子附近观察了多久?
他是不是……发现了我的秘密?
我想得冷汗涔涔,然而这时“附魂者”却有了行动。我感觉出他正用普通的速度往这里靠近,沿着围墙移往门口。
来到走廊底部,我指向右边,尽可能不动声色的说道:“到尽头就可以看见厕所了,你自己可以过去吧?”我很想马上把他推进弯角,但这么做反而欲盖弥彰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他嘴上这么说道,却随着我不自觉的视线,也跟着望向门口,瞧见了那只未戴项圈的动物。
“谁家的狼犬?”他惊讶的问道。
“天晓得。”
灰黑而光泽的毛发,让我不禁暗赞了声漂亮,他显然也看的很着迷。
“狼犬”盯着我们,忽然张嘴低鸣了一声,鸣声中带着一串模糊的音节,彷佛在说着什么话。我正想侧耳再听个明白,政绪却冷不防一拳朝我鼻梁挥来。
或许是习惯了阿修的速度,虽然毫无防备,但他的动作我却看得一清二楚。我一个猫腰,从他拳下穿了过去,火速回过身,摆出防御的姿态。
“你吓到我了,我脸上有蚊子吗?”这不太可能是个玩笑,但我还是装傻道。
“在他身上。”狼犬蓦然口吐人言。
他听了,登时目光一转,口气一变,成了个讨债公司的成员:“把你身上的东西,包括衣服全脱下来!”
“狼、狼犬会说话?我是在作梦吗?”
我继续装疯卖傻,捉紧衣领、一脸害怕。
“你要我的衣服做什么?要是会冷,我可以送你几件外套……”
“你不脱的话,我也可以帮你。”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为什么要我的衣服?还有门口那只狗,为什么它会说话?它身上装了随身听吗?”我开始东拉西扯。
没想到他和“附魂者”是一伙的,而我的受害者模式似乎不太管用。
“别装了,虽然你是人类,但并非不知道我们的事。”狼犬说道:“要是不知情,你不会把东西一直带在身上,也不会对那一拳有所防备。你口里虽然说不知道,表情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。”
“你们在说什么……我是真的听不懂啊!”我装得很无辜,但他们显然并不上当。
打死否认到底的技俩,似乎只有让人不耐烦的功效。他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,一见亮出凶器,我立刻拔腿就往卧室跑。
壁橱里有武器,我藏了刀、油、打火机、绳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……
要是把我剥光却发现气味没有消失,他们肯定会对我下手!
冲过客厅时,我匆匆瞄了眼墙上的挂钟——再六分钟就八点了,漂亮房东怎么还不回来?该不会是被表哥约出去吃宵夜了吧?
这下可糟了,我的变身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,能拖延到她回来的时候吗?
“你逃不了的!”
我的跑速远远不及他,奔逃间背后结结实实受了一脚。我忍痛藉着衍生的冲力加快速度往卧室跑去,背靠着壁橱门,假装走投无路的样子。
“我、我认输……你们别动粗,不管什么我全部都给你!”我哀求道,害怕地看着他手中的凶器。
“你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。”
他一定是侵入民宅抢劫惯了,这种犯罪行为做的是脸不红气不喘。
狼犬露出獠牙堵在门口,我没把握冲的过去……这下不脱好像真的不行了!
“好,我脱……”
我慢慢解开领口的扣子,脚后跟也缓缓将壁橱门推开一条缝。大概是泫然欲泣的演技太过逼真,竟无人发现我暗中的举动。
下一届的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不颁给我,就太没天良了!
“你够了没?”他忽然不耐地吼道:“脱得那么慢,你以为你是AV女优吗?”
他握着刀柄的手冒出青筋,我低头一看,双手还在解了一半的第二颗扣子上磨蹭着。
“我……我没在男人面前脱衣服的经验嘛……我一定会脱的,你有点耐心嘛……”我小媳妇似委屈道,让他听得又是一阵七窍生烟。
我不理他,继续龟速宽衣。
要是他直接扑上来把我按倒在地,我决定用最嗲的声音撒娇道:“人家是第一次,请不要那么粗暴……”看能不能把他气得当场上西天。
不过扣子再多,也终有解完的一天,裤子亦然。熬了五分钟,穿在身上的衣服都脱光了,我变得一丝不挂。
“就这些了。”我将衣物丢在他面前,遮着下体不太自在道。
他蹲下研究,看都不看我一眼。
“不用检查了,东西还在他身上。”狗的鼻子果真灵敏,一闻就知道气味的来源并不在衣服上。
他闻言抬头瞪着我,我方才的举动把他的好脾气都磨光了:“别耍花样,把东西交出来!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身上真的什么都没了啊!”我原地绕了一圈,证明已无身外之物。
“应该是吞到肚子里去了。”狼犬道。
“不能变成人”或“附在人类身上”的守则,几乎变成了所有附魂者的刻板印象,也因此它压根没怀疑到我本身来。不过这个叫政绪的家伙却一副想将我开膛剖肚的模样。
“你……千万别做傻事,杀人是犯法的!”我捂着肚子,真怕他拿杀鱼那招来对付我。
“我不会杀你,只是把你弄昏,再让大哥把你宰了。就算会被判刑,也得找到杀你的那只野兽才行吧?”他冷笑。
“大哥?你们是兄弟?”我惊骇道:“你们的老爸也太饥不择食了吧……呜啊!”
我话还没说完,腹部便连挨了好几拳。他还真下了狠劲,痛得我连一个字也哀不出来。
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断气的时候,那只狼犬忽然跳进了我们之间,硬把他给隔开来。
“阿绪,别把人给打死了!”
“我知道,我只是想让他把吞进肚子里的东西给吐出来。”他意犹未尽的擦着滑到下颚的汗珠。
“这事让我来就行了。”它双目阴沉沉的瞅着我,却迟迟没有扑咬过来。正当我想随便说些什么时,它却开口道:“在死之前,有件事得让你明白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事?”
“我是狼,不是狼犬。”
“啊?”什么跟什么啊!
我还以为它想交代和这人类的兄弟关系由来,怎么就这么一句话?而且还文不对题!这下子我的“苟延残喘三分钟计划”不就破功了?
“等等!慢着!暂停!”我对着它伸到我颈边的狼爪大叫:“你不能杀我!”
“凭什么?”
凭……凭……管他的,我豁出去道:“就凭附魂者不能对人类出手的!”
“你终于承认了。”
它收起利爪,慢慢向后退了一步。
“没错,杀了你的话,与你有关的一切也会产生变化。虽然只是历史的一小部分,但改变终究是事实,天界没可能不知道。”
“没、没错!所以你要三思而后行。杀了我的话,你无法回到天界,如果是他——”我指向政绪,“让他动手的话,他也一定逃不过法律的制裁。”
“只要能让大哥被抽到的机率增加,我怎么样也无所谓。”一旁的政绪不以为忤,但“狼”却是一语不发。
“你们……真的是兄弟?”好不容易让他们稍微冷静下来,我抓准时机重施“拖延战术”,假装惊讶道:“不可能吧?”关键记忆“没那么容易解开。”
“的确没有解开。”它承认道:“一开始是政绪发现我能说话的秘密,后来我们交换了脑中的情报,大部分的记忆都能叠合。但是因为缺乏”关键记忆“的佐证,我并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,政绪就是我的弟弟。”
“大哥,这是真的吗?”政绪吃惊的问道。
狼沉默着。
我猜它心里大概也挺挣扎。
于是秉着“拖时间”的原则,我鸡婆的代言道:“我想它只是选择最大机率,来承认你们的兄弟关系。”关键记忆“锁住了所有死者可能回想起生前一切的资讯,他连长相和家人都想不起来,怎么能肯定你就是它的弟弟?
“所谓的”记忆重合“,恐怕只是日常琐事的符合吧?例如你记得它某天在图书馆,而它那天的确去了那个地方之类的吧?这种重合性非常的高,也就是说,它也很有可能不是你真正的大哥。”
“胡说!”政绪怒道。
“它也默认了!”我急忙将责任推到心虚无话可说的附魂者身上。他手上不安分的刀子教我看得是头皮发麻。
“大哥,他说的是真的吗?”
“是真的。”它不讳言道:“但是,我不以为百分之八十日常琐事能重合,会是其他人的记忆,我只是做了最有可能的选择。”
“大哥,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。”他低声问道:“你是什么时候……
走的?“
“二十七,我的记忆只到二十七岁。”它道。
“是吗?”
他猛然向前,左手勾住我脖子,伸腿往我后脚踝一绊。我失去重心向后仰倒,头、背才刚着地,刀子就已架在了我的颈动脉上。
“我明白了,你果然是我的大哥。”他眼中不再有任何犹豫,“差点就中了离间计,看不出这小子这么狡猾!”
“你……你打算为了大哥而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吗?”
我望着远离的壁橱,心有些发凉。
方才还握在手上的刀,被他这么一绊给撞脱了;壁橱门后为反击而铺垫的武器,任我伸长手也构不着。我用力将头后仰,眼中倒转的时钟滴答着更让人绝望的冲击——
还剩三十秒。
时间一过,变回按摩棒后,他们就会发现我就是附魂者,到时由同样是附魂者的狼将我扑杀,非但不怕天谴,政绪也不用负上刑责,真是皆大欢喜。
可恶,都八点十分了,漂亮房东怎么还不回来?
再二十五秒我就破功了!
“喂,你这个因为一己之利,而让亲弟弟葬送美好的未来的浑蛋,算什么大哥啊!”
我对着它大嚷,试图唤醒它的一点良知。
“你忍心看他为了你被关进牢里、被判死刑吗?你想让你的父母再失去第二个儿子吗?”
“大哥,别被蛊惑了,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。”他冷冷道:“人迟早都要死的,现在四下无人,我不见得就会被逮捕。”
还有二十秒。
“你这个笨蛋,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下地狱的?这样就算你死了,你也永远没办法和大哥团圆啊!”
“总比大哥变成游魂好多了。”他不受动摇。
可恶,这家伙怎么这么难搞定!
十五秒。
见他铁了心,我急得把脑袋里的话一股劲儿乱说。
“你这个想不开的傻子!就算不杀人,你大哥不见得就抽不到签;你把我杀了,你大哥也不能保证就回得到天界。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提高机率,但是这么做真就有意义吗?”
“没错,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提高机率。既然如此,破坏灵魂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的多了。”他压下刀子,想让我头脚分家,凹陷的皮肤让我都快昏了过去。
十秒。
门口传来了脚步声。
管不了是漂亮房东还是她表哥,我立刻扯开喉咙大叫:“救命啊!杀人啦!快来人哪!”
脚步立显慌张地往卧室这里奔来。
“大哥,你快走,我会解决他的!”他匆忙对狼说道。
五秒。
“来不及了,你会被那人目击到的!”它在脆弱的木板墙上撞开了一个洞。
四秒。
“我没关系,大哥你……”
三秒。
“就算杀了他,来得及毁掉藏匿在他体内的灵魂吗?”它冷静地问道。
两秒。
“……”
一秒。
“走吧!”它一回头,穿过了破洞。
他收起刀,不甘愿的狠瞪了我一眼,但凶恶的神情却随着我的变身,以双目可见的转化,变为极度的惊讶:“你……”
“嘿嘿……就是这样。”我尴尬地笑道。
他的目光还愣在我身上。我往前一滚,扯开了他的裤头,就这么零点几秒,来人已冲到了房门口。
是漂亮房东!
我深吸口气,自投罗网的扑到他手上,以震耳欲聋的高分贝掀翻了屋顶:“救命啊!强暴啦!”
我这么一喊,两人的视线立即往我身上聚集,漂亮房东看得眼睛都快凸了出来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她气不成声的指着我,脸孔扭曲得像有两颗枣子哽在食道,吐不出也吞不下。
而那衣衫不整的不速之客惊见此幕被撞了个正着,脸上一红,反应竟跟不良少年一样,甩下我就仓皇从狗洞里钻了出去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漂亮房东还在那里“你”个不停,我已经安心的大喘:“呼,幸好你及时赶到,要不然我恐怕就失身了。”
“是——吗——”
不知何时,她手上高举着大石,准备往我脑袋砸下。
“对不起,我是开玩笑的!你好好听我说,我一定从实招来!”
我立刻跪正,“碰!碰!碰!”朝她连磕了一串响头。
妈呀!不要好不容易从敌人手上保住小命,却反而挂在自己人手里!
经过哀求,她终于放弃千斤砸顶的泄愤。但对于自己不断被“修正”
的形象,她却是以壁橱里的绳子加打火机,“烤问”出事发经过来报复。
“……就是这样,我向天发誓,绝无半句虚言!”我头下脚上吊在半空中,底下的火焰烫得我像刚被钓上的活鱼一样猛扭身体。
“那样最好。”她有意无意瞄着脚边的油。
半熟的我不禁颤抖起来——她该不会想拿那种玩意,来帮我“洗澡”
吧?
幸好她没那么做。
关上打火机,她拿起剪刀往绳子中段一剪,我“砰咚!”一声摔到了榻榻米上。
“感谢女侠不杀之恩……”我扭动着身体解开绳索。
“今晚就回去吧!”冷哼了一声,她开始收拾细软。
附魂者就在附近,自然不能久待。
“你舅舅病况怎样?”
“可大可小,只要充分配合医生指示,其实很快就能出院。”
她口气没好到哪去,我自动爬进她背起的行李袋内,不敢再多问。
当晚我们就成功回到宿舍,但全部心力都在防着别再触地雷的我,却没额外精神去留意那一人一狼是否在我们背后跟踪。
从那之后到星期四,别说一句话,她连个好脸色都没给我看,上课时又开始将门反锁,害得我连溜去找纱真都不行。
她对自己的名节,真是重视到了龟毛的程度……
为什么男生交换黄色书刊、录影带兼讨论剧情都没问题,女孩子就得藏得那么私密?何况我们之间清清白白,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,人家说“身正不怕影斜”,何必觉得羞耻呢?
不过现在,麻烦的是我才对,不但被附魂者给盯上了,就连阳台的玻璃窗也有人狂敲。
“你的照片呢?”
“对不起。”我低着头不敢抬起。
所有人都交出了期末作业,就我双手空空如也。
偷拍狂交出了“玫瑰女孩”的照片。听说为了让她赌赢猜数字,他花了整整三天,最后还以一拳的代价,舍命拍到了瞬间的笑脸。在旁公证的C也捞到了同样的画面。
索伦和普鲁托互拍对方,为了笑得自然,其中的磨合过程自然惨烈的不足为外人道;修则是在社长本人不知情下,拍到了他作美梦时露出的微笑。
而其他人的照片,也在具有相当难度的背景下,通过了考核——除了我之外。
“也对,你毕竟不是正式社员,这考题是有些难为你了。”社长摸着我的头,和蔼说道。
我从头毛到了脚。
但意料中的惩罚却没有降临,照片之事三言两语被带了过去,然后我又莫名其妙被送回了宿舍。
“阿修,社长他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我吊着一颗心问道。
“他只是希望你能体会期末考的乐趣吧?”他只这么说道。
我半信半疑,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世上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……至少在“极限运动社”内不可能。
“万岁!期末考终于结束了!”星期五晚上,纱真高兴的在沙发上跳来跳去。
“没错,终于又撑过一年了。”绯月摊在旁边,一副快死的样子,身体随着椅面一上一下,彷佛把沙发当成了按摩床。
“两个月的暑假……还真是有点长。不回去的话,大概又要被念一顿了吧!”风华叹着气,神色阴郁。
“别那么低潮嘛,不是还有毕业旅行吗?”眼看气氛非但没有考后的轻松,反而越沉越低,漂亮房东立刻提起新话题道。
“来,点心。”四叶端了茶冻和开心果过来。
“哦,对了,就下星期三开始嘛!今年还蛮有趣的,两个星期的时间都在国内环岛旅行。”风华道。
“历年都是出国旅游,听说因为这样,所以参加的人数一直不多,所以校方才变更了方向。”四叶道。
“那当然,老是出国出国的谁要去?平常都去腻了,学校安排的景点也都总是无聊的那些。”风华哼了一哼,“不过国内线就很新奇。交通工具是电车,还有机会跟别校的学生合宿,只是旅行期间禁穿校服,这样才显得亲民。”
“太好了,这样就可以穿很多很可爱的衣服了!纱真从来没在国内旅游过耶!”
“食宿方面,学校也特意排除了三星级以上的饭店,尽量以民宿和小吃摊为主。除了名胜古迹的参观,表演活动方面也以贴近民俗为诉求,游玩方面则以中等价位的游乐园为首选。”琉亚说明道。
“而且国内线的旅游价格较实惠。”漂亮房东微笑道:“我知道学校里像我这样家境清寒的”贵族“毕竟是少数,国内旅游主要也是以新鲜取胜,而非照顾少数学生。我本来还担心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参加毕业旅行,但至少不用烦恼了。”
“小澄,你真可爱!”风华一把揽住她,“不管是国内还国外线,我都会让你跟我们一起去旅行的!”
“小澄要是有困难,纱真一定帮忙!”纱真也挺身而出道。
“不,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漂亮房东一脸困窘。
其他女孩当然知道她不是这意思,但她们还是逗弄了漂亮房东一阵,才转而讨论起旅行的物品准备。